我妈本是知书达理的体面人，自从当了“泼妇”，她的日子舒心多了

纤竹无泪、拒泪

文/艳若桃李



我妈，一个50多岁的中年妇女，刚刚从教育岗位上退休。

她一个教书育人、知书达理、工作认真、多年先进的女知识分子，竟然有“泼妇”之名，这使许多人很惊奇。

我妈的“泼妇”之名，说来话长。作为多次听姥姥讲述过和耳闻目睹过我妈“泼妇”行为的人，且听我慢慢道来。

我妈12岁时，姥姥家还没有通上自来水。姥姥让我妈的小姑和我妈去水渠边抬两桶水洗衣服。

抬水路上要经过一户人家，那家有一只经常不拴狗绳的恶狗，只要听见门前有脚步声，就会冲出来吓人扑咬。

经过他家门前的乡邻，如果给他们一把青菜、一根萝卜或者一把豆子，他家人就会喝住他家狗不让它冲出来咬人吓人。

如果空着手没东西可给，他家那只不拴绳的狗就会冲出来狂吠，十分吓人；如果你害怕地叫喊，它还会下口咬人。而狗咬了人或是路人吓得失魂落魄了，主人才会慢腾腾地出来，装腔作势地骂狗。

为此，大家怨声四起，乡邻们没少和那家人吵架。可人人都老实，拿那户人家没办法。

因此被他家恶狗咬了或被吓的人只能自认倒霉。好在那时，人穷狗也干净，狂犬病比较少。

害怕狗的我妈，知道抬水走近路的话，势必要经过他家门前，于是想走远路绕过他家，可她小姑不肯，说路过那家门前时，可以不说话，脚步放轻，悄没声地就过来了。她试过一次，可行。

于是，当侄女的我妈就老实地听了她小姑的话。结果，去的时候，路过那家门前，两人屏住呼吸，不言不语，脚步轻轻，果真顺利通过。

等到灌满水回来，又经过那家门前时，两人还是屏住呼吸，放轻脚步，不吭一声，想悄悄地溜过。没料到，马上要走过他家大门了，那只大黑狗好像接到命令一般，饿狼一样冲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小姑，一把扔下手中的抬水棒，撒开丫子跑了。水桶“哐”一声掉落在地……

来不及跑路的我妈急中生智，顾不得被猛然抖落的水桶震得虎口发麻的手腕，“刷”的一下，抽出抬水棒，对准扑上来的恶狗，抡打起来……

结果很幸运。

多次扑咬都被我妈乱棒打退的恶狗，终于放弃了进攻，呜呜叫着走开了。

而我妈也被吓得够呛，抡棒又费力，累得气喘吁吁，索性坐在那家门前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叫着那家大人：“婶子，你家狗咬人，你们也不出来叫住，差点咬着我，还把我家水桶底磕破了，我们家咋抬水呢？你们赔！”

一遍又一遍，她连哭带骂，任别人如何劝说，就是坐着不动，一个劲地哭诉委屈。

来源：全景视觉

我妈后来给姥姥说，她最初哭是吓哭了。后来看到那家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越想越生气，这家人太可恶了！

不如自己索性来个叫骂哭门，反正自己连吓带累，十分无力，坐着缓缓劲。一个小娃子，他们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于是，我妈就把自己知道的他家狗咬了谁，吓了谁，谁给他一把菜，他喊住了狗，谁忘记给萝卜了，他让狗咬人家小腿等等，杂七杂八，真真假假，一股脑地全道了出来。

过路的人围了一大圈，大家一边听一边议论，纷纷指责那家人，太不像话了！

在众多乡邻面前被人揭短，毕竟不光彩。那户人家赶紧拿出自家水桶，去渠里灌了两桶水，亲自挑到我姥姥家道歉，让姥姥把我妈赶快从他家门前叫回来，还赔了我妈两元钱补一下水桶底。

那家人后来到处散播，说我妈是“泼妇”，想以此破坏我妈名声，让她以后难找婆家。

从那以后，小小年纪的我妈就有了“泼妇”之名。

有就有吧，“反正嘴长在别人身上，只要能护住自己不被狗咬就行，管他人说什么”。我妈把“狗咬”二字说得咬牙切齿，毫不在意“泼妇”之名。

我姥姥给我妈说：“我娃一直都乖很，只有见了恶怂坏种才是泼妇！你这种‘泼妇’我支持！不要管别人说的！只管好好读书，走出去，天大地大，总有眼没瞎的！”

后来果然，我妈靠读书走出小村了，还真找到了眼没瞎的人，成了家，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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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泼妇”之名因狗起，那威名在外还是因狗而传。我妈说，那是因为这世上，恶狗太多了。

我上幼儿园时，我们全家住在爸妈单位家属院里。同院的老张养着一只“穿衣戴帽”的宠物小狗，名叫“狗儿子”。

那小狗很聪明，会察言观色。你若是穿着洋气挎包烫头，它就会不吭声。若是衣着朴素不富贵，它就朝你汪汪，偶尔还会冲你龇牙咧嘴直扑咬。院里人都说，那是因为老张不学好，狗都学会他的毛病了。

对小孩子，“狗儿子”更是逞能大王，总能围着你上蹿下跳，连叫带扑，毫不客气地把你吓哭，有时甚至用老张的话来说是“亲吻”你。

而它的主人老张却总是站一旁看着，就像没事人一样，不紧不慢地说：“它在和你玩呢，不咬人，别害怕。”

鬼才相信他的话，明明他就是看着我们害怕得大呼小叫的狼狈样，以此为乐呢！

有一天，我和我妈回家到院门口，我刚从自行车上下来，“狗儿子”就汪汪叫着冲我扑来，我吓得一边大叫，一边往我妈身后躲。

我妈将我护在身后，先是厉声呵斥，见不起作用，就拿起自行车链锁朝“狗儿子”身上狠狠扔去，那家伙反应极快，跳着跑开几步，仍然汪汪地朝着我们叫，好像还在寻找机会反扑。

我妈让我躲到车后，她拿起链锁甩起了“降狗十八鞭”。“狗儿子”挨了几下，一边汪汪呜呜地叫着，一边回头找他的主人。

听到“狗儿子”叫声的老张，此时才从楼上赶下来，见我妈拿着链锁追赶他的“狗儿子”，生气地大叫：“你跟狗见高低，这不是活脱脱的泼妇吗？”

我妈冷笑一声：“我和狗见高低是泼妇，你和狗不见高低，平起平坐，它是你儿子，那你还是人吗？”

一句话噎得老张无话可说，带上他的“狗儿子”上楼回家了。临走，嘴里还愤愤不平地说我妈“泼妇，泼妇”！

“护我娃安全，我就是泼妇，你再不给它拴绳，下次咬着我家宝贝，就给我等着点！”

我妈毫不气怯，声音大得整个院子都听见了，许多人家的窗口上伸出了脑袋看，有的还竖起了大拇指。

说来也奇怪，自那以后，那“狗儿子”再也不朝我吠了。我妈说狗仗人势呢，老张没了纵容的威风，它就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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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小学时，我家离学校有一点远，我妈每天接送我上下学。我上三年级的有一天放学，我左等右等不见我妈来，我就自个儿往回走。

半路上碰见一群人在围观，我挤进去一看，是我妈和一个男人在吵架，还有警察也在场。那男的不停地骂我妈是“泼妇”。

原来我妈在接我的路上，发现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原本她没在意，以为是同路，可是仔细一观察，她发现了不对劲。

那个油腻男，一边同小女孩说话，一边抚摸她的脸，还把她往旁边小巷子里拉，小姑娘不去，他就连哄带拽。

我妈确定这个老男人不是个好东西，就该出手时就出手，放声大喊：“放开小姑娘，我要报警了！”

那男的见只有我妈一个弱女子，就毫不在意，一边骂着，一边抱起小女孩就跑。

小姑娘哭喊着，我妈也顾不上什么了，猛踩两脚自行车，追到男人前面，然后跳下来，把自行车猛地推倒在老男人脚下，将他绊倒，然后大喊：“快来人啊，抢劫了！”

效果立竿见影，男人没跑掉。

后来，警方表扬了我妈，还通报说那个男的是个变态，经常在路上哄骗诱拐过往的未成年女性。只是许多受害人都选择了沉默……

我妈知道后吓出了一身冷汗，自责不已：“我护了别人家娃安全，忘了自个娃的安全了。”我安慰我妈说：“不怕，我妈是‘泼妇’，威名远扬，我有保护层呢！”那是第一次，我以我妈是“泼妇”为豪！

我妈笑中带泪地抱着我，给我讲了好多保护自己的方法和案例，还一再向我保证，以后每一天都要接送我，不缺一次。果然，我妈一直接送我到小学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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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中了，学校离家有三四里远，我每天骑自行车上学，我听我妈的话，走大路，不贪近走小道，可是没想到大路上也有“魔鬼”。

有一天下雨，学校门前大路上临街一户人家，他们在门前堆了一堆土，一边留了一辆车能出入的道，一边留了个单人能过的口。

下雨路滑又泥泞，很快，交通就拥堵了。可恶的是，这家人站在单人路过的这边口，拦截学生要过路钱。

我就是被“打劫”中的一个，不但口袋里的一块五毛钱被搜了去，他们还嫌我的钱少，一把扭着我的耳朵，将我推搡着推过了路口。

当时我感觉耳朵生疼生疼的，没敢哭，回去后耳朵仍火烧火燎地疼，我告诉了我妈后，我妈一看，气炸了！

我的耳朵被撕裂了一个口子！她心疼至极，当即带我去医院看了耳朵，然后下午送我上学。

一贯胆小怕事的我爸，怕她再闹事，连连说：“小孩子家，长得快，吃点亏没事。”我妈怒吼一声：“滚！没出息的货！”

晚上回家，吓得脸如土色的我爸告诉我：“你妈今天成行侠仗义的女英雄了！”

原来送我上学后，我妈先是以受害人母亲的身份打电话报警某中学门口有路匪恶霸拦路抢劫，要求他们出警核查做记录，然后逼着我爸同去找那户人家。

那户人家不知是扫着风了还是听着信了，抑或是做贼心虚，竟然锁上门，下午时分全家外出了。

我妈叫喊砸门无人应，气得捡了许多石头砖块，嗖嗖嗖地往那家院子和大门里扔，一边扔一边诉说这户人家的恶行，警察去了才把她劝住。

没过几天，那户人家的弟兄两个，竟然因在菜市场欺行霸市卖假货被抓。原来，那一家人是有案底的，他们的各种恶劣行迹早就登记在册了，只是主犯一直外逃没抓住，我妈的及时报案帮了大忙。

从此以后，我妈砸门找坏人算账的“泼妇”行为，经人“添油加醋”传开后，大街小巷都知道了她的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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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我妈是女英雄，行侠仗义，帮着为民除害了；有的则说我妈是泼妇，逞什么英雄好汉。

更多的人则赞成她的“泼妇”行为，保护了许多孩子的安全。反正不知不觉间，我妈的“泼妇”之名传得更远了。

我妈担心外界传扬她的“泼妇”之名影响我，有一天还正儿八经地和我谈了一次话。

“妈这‘泼妇’之名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泼妇，我是泼辣彪悍之妇，而非泼皮无赖之妇。

“我的‘泼’行是保护学生安全的正义之为，而非行一己之私。我一个堂堂教书育人的老师，若不为自家孩子和其他孩子安全出头，还配得上老师二字吗？

“你要是担心我给你丢了人，以后你不要在同学跟前说我是你妈。”

“我才不！您让对我有恶意之人远离我，屏蔽了许多无赖之人，我同学都夸您，羡慕我有这样一个敢作敢当的‘泼妇’妈呢！

“那户人家在路上拦路抢劫，打骂学生，已非一年半载，那么多受害的学生和家长，包括我爸，都慑于他们的淫威，忍气吞声，不敢出头。

“只有您，虽然是女人，但是您敢于报警，敢于找他们上门理论，我们都觉得您很了不起！大家都说，要是有您这样的人更多，这社会才会更加安宁祥和！”我一口气说了好多憋在心里的话。

听了我的话，泪水在我妈的眼睛里打转，她一把抱住了我。

那一刻，我觉得我妈一点也经受不住表扬，她哪里有他们传说中的“泼妇”的样子？我倒是希望她撒一回泼，好让我抱住她，好好哄哄她。

都说温暖的人，真诚、真实、有烟火气、有人情味，我妈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也想温暖她，还想告诉她：

妈，如果您保护自己不被狗咬，保护自己孩子不被狗咬，保护别人家孩子不被坏人猥亵，保护更多学生不被欺凌勒索遭抢劫，就是“泼妇”的话，那么，我愿意和您一起永远当个“泼妇”！

我妈叫虎剌梅，许多人叫她虎刺梅。

作者：艳若桃李，教书育人责任田，读书写作自留地。舌耕不懈，笔耕不辍，非为大器想晚成，只缘精神有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