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度假记——普通德国家庭的生活窘迫令我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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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马君

来源：潜伏的木马君（ID：EUTrojan）

在德国逗留的这段时间，和家人邻居还有朋友闲聊家常，听到最多的一句感叹就是：

太贵了，一切都变贵了很多。

早有听闻，自从俄乌战争爆发以来，欧洲人特别是德国人的生活受到很大影响。

但因为最近这一年多，我们住在国内，所以尽管常常从新闻上读到只字片语，感受却不那么真切。

深知媒体喜欢夸大其事，所以即使看到一些惊悚的标题，比如德国民众的生活成本又飙升了多少，这些数字也只是纸面上的，我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从法兰克福取了租车，我们很快上了高速。中途在一个加油站休息区停了一下，木马爸爸看了一眼加油站的牌子，惊讶地拍拍我，说道：柴油居然要两欧元一升了！

2021年底，我们离开时，油价才一欧元出头一点，没想到现在居然攀升到这么高。对于出门离不开私家车的德国家庭来说，这是一个显著的变化。

向来花钱大手大脚的木马爸爸，主动说道：高速上的加油站总是比居民区里的要贵一些，这回我们不要在高速上加油了，还是等到了小镇上再说吧。

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呦，没想到你也有想要精打细算的一天。

到了小木马爷爷奶奶家，饭后我和婆婆闲聊。

婆婆提起昨天因为要赶工作，所以家里还没有完全收拾好，颇有些手忙脚乱。

婆婆早已经退休，现在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做一份短时工（mini job），每个月工作28小时，有大约500欧的收入。

在德国收入有限的短时工，不需要报税，所以退休的人也可以一边领取退休金，一边做一点工作，打发时间且增加一点收入。

看着婆婆一脸疲累的样子，我忍不住问道：你必须得工作吗？

我的言下之意是，她已近70，身体和精力都大不如前，这份短时工到底是因为闲着无事打发时间，还是真的生活所迫，需要贴补家用。

婆婆轻轻叹了一口气，坦诚说道：原来我也以为我们的退休金足够生活了，但你不知道，现在东西变得有多贵，这几百欧我们是需要的。

我知道公公婆婆已经还清了房贷，且有一些积蓄，老俩口都有退休金，平时只要应付日常生活开销。

我曾以为，他们应该过上理想的退休生活，不用工作，财务自由，只要享受生活就好。

没想到，现实中还是得小心筹划着开销和生计。

婆婆继续说道，现在的物价哟，家里每个月光是电费水费这些，就要400多欧。每个月的吃穿用度，人情往来，再加上一些保险支出，这样一算，公公一千多欧的退休金确实得月光了。

倘若还想攒点钱夏天去度假，又或者想要翻新家里的设备或装修，那很快便要吃空老本了。

公婆的生活虽然不至于捉襟见肘，但也只能算是勉强够用，难怪婆婆想要继续工作，多挣一份家用。

退休的公婆尚且不能完全摆脱经济压力，而那些正在养娃的青年人家庭，负担更重。

在公婆家暂住期间，小木马姑姑也住在这里，她并不是回娘家探亲的，而是迫于生活压力，暂居在公婆这里。

小木马姑姑今年刚生了二胎，一儿一女，凑成了一个“好”字，当然是件美好的事。

但是随之而来的现实压力，就不那么美好了。



回去后，我和木马爸爸也参与到了带娃中

因为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小木马姑姑目前在休育儿假，她打算这两年都留在家里。

德国的育儿假最长有三年，但是只有第一年可以领到补助，最高每个月1800。

小木马姑姑选择把政府补助金平摊到两年，这样每个月只能领取几百欧，但是好处是这两年里每个月都有固定进账，便于安排生活开支。

前两年他们贷款买了一个便宜的老房子，原本想着尽量自己动手改装老房子，打造一个自己的家，但是，事情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容易。

今年开始动手装修老房子后，他们才发现，不管是建材还是人工，成本都远远超出他们的预计。

老房子改造才起了个头，他们就已经花光了原本就不多的积蓄，弹尽粮绝，房子的改造装修因此停滞了。

如果是土豪，大可以花大价钱请专业公司和施工队来施工，一气呵成。但是大部分德国家庭都没有这份自由，他们得攒钱，然后买材料买工具，尽量自己DIY。当然，这也锻炼了他们惊人的动手能力。

刚生了二胎的小木马姑姑一家，不仅没钱完成老房子的装修，现在还多了一份养娃的支出。

老房子的改造装修停滞不前，如今都是断墙残壁，看着像是一片废墟，里面暂时不能住人了。

原本，他们应该暂时租一个公寓居住，等到自己的房子装修完成再搬过去。但是生活捉襟见肘的他们，实在无力再负担额外的房租，于是只好搬去了自己父母家。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因为德国经济不景气，两个月前，小木马姑父被公司辞退了。他原本是家里的重要收入来源，现在却陷入了失业。

这样一个年轻家庭，一个人失业，一个人在育儿假中，家里的收入只有几百块的失业金和几百块的育儿金，要改造装修房子，要养育两个孩子，生活实在是窘迫。

在德国，像小木马姑姑一家的情况，并不是个例。

很多家庭，包括几年前的我们一家，刚刚生了孩子，需要安家置业给孩子一个合适的住所，也需要花费金钱和精力养育孩子，这时往往夫妻中有一方一两年都不能工作，家庭收入锐减。

这是一个普通德国家庭经济负担最大的时期，而如果再遇上大环境里物价上涨，经济萧条，那自然很容易陷入困境。

原本觉得小木马姑姑一家已经很困难，后来我发现，在一些其他德国家庭里，事情还可以变得更糟。

在德国逗留期间，出于中国人基因里自带的买房热情，我忍不住看了看慕尼黑当地的房产市场行情。

我有些好奇，这两年经济萧条，当地的房价有没有跌？咱们小镇有没有新的房源？

这一看，便有了一些有趣的发现。

原本小镇一潭死水的房地产市场，常常连续一两年都没有一个新的房子或地皮出售，如今却同时有好几处二手房在出售。

这些房子，有不少是老房子，也有个别是才造了几年的新房子。

鬼使神差地，我们联系了其中一家，在一个傍晚去探访了一座在小镇中心附近的独栋老房子。



房主挂在卖房网站上的房子照片

老房子的房主接待了我们，他是小镇本地人，76岁了，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大半辈子。

他带着我们参观，看了他精心打理的花园，里面种满了各种果树，正挂着丰硕的果实，院子里有孩子的秋千，也有舒适的按摩浴池。

看得出来，他在这房子里倾注了很多爱和心血。






我忍不住打听，那为什么突然要卖掉房子呢？

房主很直白地说道：因为生活负担太重，钱不够花，每个月入不敷出，只好卖房子了。

他告诉我们，他原本是个裁缝，开过自己的裁缝店，几十年的工作，也攒了一些积蓄。太太是泰国人，平时在家里打理家务。房子从父母那里继承而来，所以也算是衣食无忧。

多年前，他退休了，主要靠过去的积蓄和退休金应付他和太太的生活。

自由职业者的退休金只有四五百欧，应付一家的生活开支是远远不够的。这些年，他一直用过去的积蓄贴补家用，到了今年，积蓄终于也全部花完了。

他坦诚地说道，每个月的能源费用就要大几百欧，老房子总要时不时维修更换一些东西，平时生活开支，再怎么省也要千把块钱吧。如今物价上涨得厉害，周末偶尔想去餐馆吃一顿晚餐，都要犹豫再三了。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接他的话，

他却豁达得很，笑着说道：如今我们只有这个房子还值些钱，但是平时没钱花，我也不能直接去啃墙皮啊，所以只好卖了它。

他一边说着，一边张嘴做了一个滑稽的啃墙壁的动作。

我礼貌地笑了一下，心里却颇为震惊和感叹。

70多岁的人，看着似乎生活安逸自在，有大房子和美丽的花园，但是真正了解了，才发现他们也过得窘迫。每个月入不敷出的压力，最终不得不卖掉住了几十年的房子。

我问他，卖了房子后有什么打算？

他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买房的投资客可以允许我继续住在这里，我可以用卖房的钱支付房租的。我都70多了，大概也就住个十几年吧，等我死了，钱也花完了，就结束了。

这在德国也是常态，很多老年人，到了没有收入来源时，就会以房养老，把卖房子得来的一笔钱，用来支付自己人生最后十几年的生活开支。

虽然这种情况并不罕见，但是当面听到这个老人语气平淡地说出这些话，我还是感到有些不适。

后来，从邻居朋友的口中，我慢慢明白，小镇上突然多出来的出售房屋，大多是这样的情形。

有些是退休老人卖房养老，还有些是年轻夫妻前几年刚刚努力置办了房产，而现在生活成本上涨，有的人经历了失业，还有的人因为银行利率大幅上涨，无力再承担房贷。

我向来知道，德国家庭不爱存钱，又不愿折损生活质量，因此手头常常过得紧巴巴。

这两年，新冠疫情，俄乌战争，经济不景气，这些都真实地冲击了德国普通人的生活。

这次回到德国，才真切地感受到，很多德国普通家庭生活竟然如此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