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关于楚国的书——大楚蛮夷:9、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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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指上菁芜 | 时间: 2024-5-4 06:41:07 | 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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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4 06:41:07|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楚蛮夷:9、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穷!
楚国是真的穷,穷到什么地步呢?
建国后,熊绎建了一个宗祠用来祭祀先祖,建好后却发现没有祭祀用的牺牲,猫狗鸡兔肯定是不行的,礼仪规定,诸侯祭祀必须用羊﹑猪二牲。
《礼记·王制》:天子社稷皆太牢﹐诸侯社稷皆少牢。
楚国一干二净,羊也没有,猪也没有。
无奈之下,熊绎只好去旁边的偌国去偷,结果偷了一头牛,诸侯是不能用牛祭祀的,僭越了天子礼仪,监国看着呢,又怕偌国人发现了来讨回,到时候连牛都没有了。
于是,熊绎只得趁监国睡熟,连夜宰杀后祭祀,后来楚人就形成一种习俗:祭祀都在夜里进行,也称为“夕”。
想想就心酸。
《楚居》:室既成,无以内之,乃窃鄀人之犝以祭。惧其主,夜而内尸,抵今曰夕,夕必夜。
给天子进贡还真不知道拿什么好,家徒四壁的,好在周成王也很体谅,让熊绎多准备点特产苞茅,到时候多滤滤酒,手脚麻利点就行了。
再把那个桃弧棘矢也多带点,这玩意辟邪,城里人讲究这个。
熊绎就拖着这些草本植物,千里迢迢、跋涉山林,到岐阳见周天子去了。
你有没有被人瞧不起过?
一定是有的,因为人之常情,总有一个人被另一个人瞧不起,一群人瞧不起另一群人的情况,造成这个情况的原因很简单——你很穷。
一个国家只有强大富饶,才能让世人为它的文化、它的历史所折服,同样的,一个人也只有富贵了,才能展现他的内在价值,受到尊重。
否则,你的学识、你的善良、你的志向、你内在的一切都显得很卑微,这就是现实。
熊绎面临的现实是国家薄弱,他受气。
岐阳会盟,他没有受到同其他诸侯一样的平等待遇,而是被天子另行安排其他重要工作——燎祭山川。
说的难听点,就是帮忙滤酒,布置会场,和鲜卑人一起守燎——这也行,勤快点讨个赞也不是坏事,只要别当外人就行。
但没想到,到最后,诸侯歃血为盟的时候竟然没让他参加。
天子回礼的时候,也没有熊绎的份。
这就不是那回事了。
《国语·晋语》:昔成王盟诸侯于歧阳,楚为荆蛮,置茅,设望表,与鲜卑守燎,故不为盟。
会场所有的人,包括册封他的天子,还在把他当一个蛮子看待,不管你的身份是男爵、子爵还是侯爵,你没钱没地没人,就是落后的蛮子,正眼也不瞧你。
堂堂楚国国君就这样打杂了一个多月,熊铎的内心一定是非常屈辱的。
没办法,谁让你穷呢?
人穷受气,国衰挨打。
回国后,熊绎放下初封时的荣耀,满腔怒火隐忍不发,告诫群臣要立志发奋图强,以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全力发展生产,开疆拓境,并亲自驾着简陋的柴车,穿着朴素的衣服去开辟山林。
《左传·昭公十二年》: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
现在话说,叫做开荒。
开垦荒地,扩大耕作面积,养活更多的人口、军队和牲畜。
什么是荒地?
蛮荒野外、山林沼泽、盐碱荒滩,人烟罕至、鸟不拉屎的无主之地。
楚都丹阳,地处荆山。
只要提及山,植被就很茂盛,我查了一下,当时全国的森林覆盖率在49.6%,南方高达90%以上,主要为温带落叶阔叶林,也就是我们常见的树。
除了高大树木外,荆山还盛产一种让人寸步难行的落叶灌木——“荆”,也就是负荆请罪中廉颇背的那玩意。
“荆”又通“楚”,“荆楚”一词就是这样来的。
熊绎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除了树就是荆,没有很多适合耕种的土地用来发展。
发展,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吃饱肚子的问题。
只有把肚子撑起来,才能干与吃饭无关的事情,比如基础建设、开疆拓土、农桑畜牧、学习思考等等。
单靠狩猎采集是不行的,周国对狩猎管的比较严,冬春两季禁止狩猎,平时更不许有掏鸟窝、射杀雌性动物的行为。
什么是可持续发展?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有人都去狩猎了,坐吃山空。
就算周天子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你,山林狼虫虎豹经常出没,碰见狼、虎、豹、熊、犀牛、大象、猩猩、鳄鱼这些常见的高风险动物,基本玩完。
就算运气好,蛇鼠蚂蚁和毒虫毒蚊也烦不胜烦,不幸被叮咬几口,染了毒害了病,轻者躺个十天半月,重者丧命。
要记住你是去打猎物的,一家人都等着你平安回来。
狩猎采集虽然简单,但老百姓基本都在饥饿和生命边缘挣扎,对一个小国来说,很难发展壮大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强国——并且,狩猎发展不了文明。
从古至今,没有哪一个国家是靠狩猎走上强大的。
只有带领大家进入农耕社会,通过稳定的耕种,才能大规模的发展人口、经济、军事和畜牧,国家才能走向富强,人民才能过上好日子。
鲁滨逊一人占据一个荒岛资源,也只有通过开荒种植大麦和稻子之后,才坚持了许多年。
光靠狩猎,撑不了几集。
熊绎想引领楚国走上强盛,必须带领楚人发展农耕,必须启林开耕,必须开荒。
并且那个时期人的思维也最简单,认可的就是你那块地,只有拥有了地,才能被周天子和诸侯正式视为一份子,给予接纳,就像今天在城里买房一样,有了立身立命的“投名状”。
古今一理。
好,我们开始!
就跟开发楼盘得看风水一样,熊绎想要开荒,首先要学会选地——是山地还是洼地。
山地缺水,灌溉水平落后,农作物不耐旱,只能靠老天爷赏饭吃。
赏少了颗粒无收,赏多了冲毁农田——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洼地多沼泽,泥水之下你也不知究竟藏着什么,可能有坚硬的树茬、尖锐的蚌壳螺尖、锋利的石头,一脚踩下去……
这个时候你不禁感叹还是中原好啊,地势平坦,土质松散,贴着地面,将杂草、藤蔓、灌木聚拢铲断,稍加清理,就是上等的良田!
于是,楚人萌生了北上中原的想法。
熊绎没有冲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的楚国只是一个四线小国,说的不好听点还是一个部落,周成王见你祖父有点功劳随便封给你的,你凭什么跟姬姓大户们争?
于是,熊绎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脚踏实地的开始开荒。
开荒的地点,除了大致平整点外,还要临近水源,方便灌溉。来来回回挑水不仅辛苦,一天时间也就废了。
求天不如靠己,有条件最好是挖井、修建沟渠来保证对谷物的浇灌。
还别说,那个时候的人已经掌握了挖井技术。
《谷梁传》:古者公田为居。井灶葱韭尽取焉。
假设水源问题熊绎已经解决好了,开荒首要一步就是清理土地。
清理土地的第一大难题就是伐树。
就算是现在,伐树也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碗口粗的用锯子至少十来分钟,四五棵下来,胳膊酸的发肿。遇见稍微粗一点的,斧子电锯轮番上阵。
荆山原始地貌,身板宽的大树比比皆是。
那个时候别说锯子等趁手的工具,连铁具都还没出现,你拿什么伐?
青铜器具不行,一板子下去,还没在树干上留下印儿,自己就碎了。
青铜更是祭祀之物,非常的宝贵,你用来伐树?
点把火烧一烧行不行?
视情况,荒地可以,山林不行,小风一刮,火苗子漫空飞舞,引发了山火把自己烧死了怎么办?
就算没烧死,老百姓做饭和取暖的干柴咋办?林子里动物都烧没了,如何改善生活,如何缝制一件抗寒的衣服?
记得前几年上坟,火星一串就差点引发山火,我发誓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震撼的场面。
枯草还好,火苗窜的老高,热浪滔天,一阵风过去就没了,松树就是整颗整颗的烧,哔哔哔的,巨型烧火棍,烧的松油直冒。
感觉天都烧黑了。
每座山都有产权,不小心把别人山烧了,你要负责赔偿,赔不起就打一架。打输了活该,打赢了理亏,周天子招呼诸侯一起打你。
并且古人对自然很敬畏,文王翦商前颁布的《伐崇令》,就可看出国家对环境保护有多严苛——滥伐树木是要被咔嚓的。
《伐崇令》:“毋伐树木,有不如令者,死无赦。”
普天之下都是天子的财产,人迹罕至的荒林大泽也是天子的,熊绎率楚人开荒也不想树大招风,一把火把王师招惹来了找谁说理去?
天高皇帝远,跑远点去开荒?
国监制度和命卿制度让你无时无刻处在周朝视野之中,一举一动都被周天子拿捏的死死的。
老老实实想办法把树伐了才是正经事。
问题又来了:就算树干一下子伐倒了,树根怎么挖?
一颗胳膊粗细的小树,地下根系往往两三米,一撅头下去,被树根、泥巴等紧紧吸住,拔出来都费劲,还怎么挖?
我老家院子里一颗两人粗的皂荚树,树荫五六米,七八个大男人,用电锯才锯断,这还不是最要命的,盘根错节的根系才是让人绝望:根都崩出地面,直接威胁到旁边房子的安全。
上挖机,从四周根系开始,线性收缩,一点一点清理,挖出一截锯一截,忙活了一天,当主根被冒着黑烟的挖机刨出来的时候,让所有人震撼——主根底下密集而细长的根系,像极了电影里面的千年树妖。
现代化的工具都难以搞定,何况生产力低下的远古,何况一穷二白的楚人。
所以,还是要老老实实,撅着屁股一铲子一铲子往下刨。
受点累总比受点气好。
经过长时间的“挖、砸、刨”等艰苦劳作,熊绎带领楚人开出来一大片的土地,顺利进入下一环节。
望着满地大小不一的坑坑洼洼,他知道他将面临另一个全新的挑战——平整土地。
上等的良田,除了要连绵成片的,还要平整,那才是值得投资的优质资产,回报率更高。
地势不平整,夏天一下雨,暴雨洪水带着高处的土壤往低处泛滥冲刷,把庄稼冲个七零八落,侥幸没死的也活不长。
你心里骂了句“中原真他妈好”,然后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平整。
别以为这比伐树轻松,一看就是没种过地的。
挖土方是农活里面最累的。
愚公移山听说过吧,那个时候一样的,只不过没有神仙帮忙,只能一点一点啃,把小山包的山顶部分削平,一担子一担子挑到低洼处,把低的部分填起来,并垒出田埂。
再精壮的汉子也要脱几层皮。
终于到了最后一步——养地,采取施肥、轮作等措施提高土地肥力。
把“生地”养成“熟地”。
用牛将地深耕一遍,用农具细细把地翻一遍,大块土壤打碎,草根除净,打赤脚在地里小心踩一踩,把石块、骨物等锐物甩的远远地……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化肥没有,大伙儿回家起茅厕,挑着百十斤粪肥一颤一颤的往地里走……
把晾晒一冬的杂草灌木枯叶烧成草木灰,增加土壤的肥气和养分……
再来回耙几遍,耙的平平整整……
刀耕火种。
最重要的是在四周扎上篱笆,否则小动物们会把你开出来的地当做天堂,不管你种什么都不够它们折腾。
开荒结束,擦一把汗,收工!
我写出来的困难很多,但实际上的困难远远不止这些。
熊绎率领楚人开荒,最大的困难不是工具,是什么?
粮食。
楚人为什么要开荒?
家无隔夜之粮。
也就是说,熊绎开荒既要考虑季节,也要考虑家里粮食的存量,有多少粮食就能干多少活,一旦断顿,这事就得停。
必须要先攒够开荒人口半年消耗的粮食。
粮食从哪来?
不知道。
但我们可以查到当时的亩产大概是多少?
《管子·轻重甲》:终岁耕百亩,百亩之收不过二十锺。
“百亩”折合成今制大约31亩,“锺”是容量单位,能装稻谷80千克。算下来平均亩产50多千克。
这个产量代表了公元前六世纪的平均水平,熊绎那会儿连春秋都不是,得往前走约3个世纪,农作物的产量更加感人。
来看看亩产50多千克什么概念?
春天播种,人工点播光种子就要两三千克,因为种子质量没法保证,所以一个窝里要点两三粒种子,确保出苗率。
那时楚人食物匮乏,吃不上肉,油水缺乏,蛋白质和脂肪补充不足,加上天天出苦力,胃口奇大,一顿需要吃两斤左右才能吃饱,也就是说一个人一个月要吃掉一亩半的产量,一年至少要耕种20亩地才能养活自己,还得是风调雨顺。
这个数字不是瞎编的,干农活一顿两三斤很正常,并且有记载可以印证。
《汉书·食货志》:食,人月一石半。
一石半为90千克,一天3千克,一顿正好1千克,2斤。1斤应该能勉强苟活。
你除了吃,还要交税、祭祀、穿衣等日常开支,裤衩子都赔光了。一旦遇上个风灾旱灾,到了秋后可能颗粒无收。
所以开荒第一年,只能先种点豆子,不指望产量,能肥肥地就行。
等于这一亩地开出来,想要见到真正的粮食,得等到第二年甚至第三年。
达不到人均20亩也没关系,一般来说农忙也就四五个月,剩下时间你可以去钓钓鱼、打打猎,打打牙祭,补充家用。
到了冬季,你想继续开荒也不行,其他季节好说,土层松软,入冬上了冻就完了,土层冻的梆硬,一撅头下去只有一道白印儿,震的手生疼,效率还不高。
有这种拼命的劲头,还不如去打仗,把别人家的东西抢过来。
所以,战国之前的战争大约都是在冬季。
艰难!
熊绎的一生,除了开荒,就是开荒。他儿子熊艾子承父业,也开了一辈子荒。
但父子俩却以开荒那份决心、勇气、毅力和吃苦肯干的精神,亲手奠基了八百年楚国基业。
时至今日,我们对开荒的习惯几乎是刻在基因里了,仍然把土地当宝贝,看到有空闲荒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多好的地啊,不种上稻谷、麦子、菜实在是可惜了!”
中国人基因中最深刻的记忆就两字——饥饿。
今天的一切,都是先辈们九死一生,筚路蓝缕拼来的,当我们对身边拥有的一切都习以为常,乃至理所应当,似乎中国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时候,就是到了我们该反思的时候。
未完侍续......

本文选自文章《 大楚蛮夷》,已获授权转载
作者:躺在屋顶数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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