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公司解散，没想到回老家后，我当起了陪诊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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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申姜



我穿着印有“××陪诊工作室”字样的工作服，刚扶着陪诊的病人进候诊室，就被没留意看路的人迎面狠撞了一下。

顾不得被撞得钝痛的肩膀，赶紧询问陪诊病人的安全状况，得知她没有被撞到，我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我是一名从业两年有余的陪诊师，遇到突发情况，保护陪诊病人，尤其是老年病人的安全是至关重要的一项工作内容。

我把患者小心安顿在候诊室，然后开始熟练地在机器上取预约挂号单，接着扶着她等号问诊做检查，最后再替她排队拿检查单、取药……

今天人少，病人只是普通就诊，加上提前预约挂的号，也熟悉看病流程，半天陪诊工作圆满结束。

“张小姐您好，我是××陪诊工作室的倩倩，您母亲已成功就诊，开的药和注意事项我也一一标注，现在我要送她回家了，我陪诊您放心。”

送完老人，我回到工作室看着满屋子的苔藓景观盆栽，放松下来。

说来也挺有意思，我是机缘巧合下才踏入这个行业的。

在外地大学毕业后，我和两名室友成功入职当地一家公司。我们三个女孩住在单位提供的宿舍里，平时轮流做饭，轮休的时候就一起出去改善生活，在自己的小交际圈里过得舒心安逸。

可惜暖春总是短暂，寒冬却来得突然。就在我们以为可以在这个城市立足之时，公司却因为各种原因面临解散。

短短的时间内，大家仿佛是洪流中的各类植株：根深叶茂的本地同事已提前探得消息，谋好出路；一些有风险意识的外地同事，依靠平时建立的关系网，像四散的蒲公英一样提前做好了准备。

最措手不及的，就是我们几个缺少忧患意识的“小透明”。



来源：全景视觉



我们几朵信息滞后的“小飘萍”心情复杂地拿着补偿金，满心酸涩地回宿舍打包腾地儿。

单位宿舍乱哄哄的，明天下午这里将被大清理，如果不想仓促地拖着大包小包流落街头，就得快刀斩乱麻。

两个室友已经决定回乡再就业，我站在窗边看着灯光交错的夜景，心中涌起“前路何在”的酸涩，还有“是走是留”的迷惘。

几小时后，父亲的一通电话替我做了选择。母亲在肿瘤医院体检，有一项指标异常，需要做进一步筛查。我哪儿还待得住，和相伴几年的室友拥抱互相鼓励后，连夜坐高铁回家。

父亲看到风尘仆仆归来的我，长舒一口气。母亲还有几项检查要做，我和父亲一起精心照料，等到母亲成功做了手术并恢复大好，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正好赶上过年，父母怕我被刺头亲戚冷嘲热讽心里不痛快，早早就想好说辞。

“我这闺女就是急性子，一听说我病了，辞了外地好好的工作就赶回来照顾我。”

“那可不，我们倩倩就是孝顺……”

“没事儿，倩儿，别往心里去，工作咱们可以再找。”

看着窗户上结着的厚厚冰霜，听着父母的安慰，我其实心里急得和猫挠似的。虽然暂时堵上了“热心”亲戚的口，但我年都没好好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找工作，赶紧找工作……

可合适的工作哪有那么好找呢？



转眼，又到了母亲复查的日子。

在母亲生病期间跑了无数次医院，我现在对看病的流程门儿清。拿化验单、排队取药，所有跑腿工作交给我，她只管安心看病。

陪着母亲候诊期间，我还帮几个不熟悉看病流程、不会操作自助机器的老人绑定了社保卡挂号。

“你这姑娘手脚麻利，也有耐心，有当陪诊师的前途。”

无意间听到这句话，我头顶那个想找工作的雷达立刻“嘀嘀”响了起来。

我颇有兴趣地和说我有陪诊师潜质的阿姨聊了起来。

“人老了最怕上医院，我一看那些机器就发怵。闺女在外地，担心我自己看病着急，就给我找了几次陪诊师。这次预约得慢了，金牌陪诊师都排不上号。”

通过和阿姨的交流，我大概了解了陪诊师这个职业。

子女不在身边，老人在面对智能化就医流程时难免手足无措，陪诊师这个职业应运而生。

初春时节，好事发生，我的新工作有了着落。

就这样，去了趟医院，在热心阿姨的介绍下，我在本地一家陪诊公司当起了全职陪诊师。

不过，接手没多久，新鲜劲一过，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就冒了出来。

当时，陪诊行业刚刚起步，公司的全职陪诊师并不多，大多是兼职，宝妈和暑期大学生较多。

周围人对这个职业的了解也不多，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份门槛很低的跑腿工作，一听说我是陪诊师，言语间都有点不屑。



来源：全景视觉



而我，一毕业就干的是福利待遇相当稳定的工作，人际关系简单。所以，面对这份既需要大量沟通又得满世界跑腿的陪诊工作，我没有很上心，只是把它当过渡。为此，我拒绝了父母想在亲朋好友间宣传来帮我拉客源的好意。

活脱脱一个沉闷的木鱼。

公司派单，我就完成任务。公司要是不派单，我自己绝不主动出击。不做熟客生意，完全没有打工人的自觉，就怕别人觉得这份工作不上档次，对我指指点点。

这样消极的心态，一直持续到入行第三个月。

“倩倩，有个定制单你来看一下。这姑娘前两天颈椎病犯了正在扎针治疗，昨天麦粒肿又需要输液消炎。她呢，害怕父母担心，也觉得自己现在眼睛肿成缝，两个科室跑有点吃不消，就选了陪诊。她的要求就是必须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女陪诊师，你准备下，三个全天……”

我来到医院门口，树下站着一个高个儿女孩，正冲我招手。我看着电子屏上显示的候诊人数，估算了下两个科室排队的人数，决定安排她上午输液给眼睛消炎，下午去针灸科治疗颈椎。

来到输液室挂上吊瓶，她从包里翻出一个玻璃瓶，我的目光瞬间被它吸引。都是同龄人，我们很快热络起来。

“嘿嘿！这是苔藓微观生态瓶。因为我特别喜欢梁俊老师带着山区孩子们唱的那首《苔》，就专门做了这个景观瓶。每当我觉得生活不如意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鲜绿、如此生机盎然的苔藓，它们在小小的景观瓶里，渺小而沉默，却绿得可爱。

女孩问起我怎么入行做的陪诊师，亮闪闪的眼睛里满是期待。我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她自顾自地感叹起来：“我姥姥和姥爷在外地，怕他们在医院应付不来，我就在他们所在的城市找了陪诊师。其实不光老年人需要，我看朋友圈里有小姐妹说自己产检没人陪也很需要。陪诊师职业真好啊，很多人都需要你们。”

这一刻，我突然哽咽了：“很好吗？大家都觉得这就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跑腿工作而已，毕竟不是那种高大上的职业……”

“那是老眼光！看病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怎么不需要技术含量……再说，世上的职业千千万，不是只有高大上的职业才重要。像我，在书城工作，虽然只负责借阅登记，但我也觉得自己超级重要！哈哈！”

听着女孩爽朗的笑声，我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挺狭隘。我光明正大靠自己谋生，又不是投机取巧，有什么可自卑的。

三天陪诊结束，女孩送我同款苔藓景观瓶，还推荐我去听《苔》。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我抱着那鲜活明亮的小绿瓶，眼窝一度酸涩，这无名的小苔藓啊！尽管如同米粒那样大小，但也在这世间各种不起眼的角落里尽情伸展，顽强生存。

转变心态后，我开始主动出击，在网上发布信息，让爸妈把陪诊广告发在他们的养生群、健康徒步群里。

很多小区里的宝妈也找到我，就这样，通过提供温暖细致的服务，我渐渐有了稳定的客户群体，最后开起了陪诊工作室。

为了开拓业务、留住客户，除了陪诊，我还提供代取、邮寄药品和检查报告等附加服务。



来源：全景视觉



正当我思绪百转千回，回忆着两年前自己起起伏伏的入行时光，感叹苔藓就像我们普通人的一生，寂寂无闻却又在各行各业里奉献着自己时，正上大二的表弟拎着一兜水果来看我。

他瞧见我高兴地侍弄苔藓盆栽，“叽叽喳喳”起来：“姐，人家的工作室都放那种扎眼的大盆景，为啥你这儿就是无名小植，不大气。”

我听完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确实，门店大多摆放高大漂亮的绿植盆景，用植物中的“小透明”——苔藓来装点室内的着实少了点。

很多人不了解苔藓，因为它们大多生长在无人问津的地方，看起来沉默又渺小。但实际上，苔藓生命力顽强，拥有奉献精神，被称为“自然界的拓荒者”。

我想像苔藓那样生活，不忿不怨、不喜不悲，扎根在角落，在默默无闻里实现心中的梦想。

看我在发呆，表弟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姐！陪老人看病真的能撑起一个产业吗？你们陪诊时除了跑腿还干什么呀？这职业前景咋样啊……”

其实不光他有这样的疑问，如果大家都以为陪诊只是针对老年人的服务，那就想岔了。

陪诊服务的群体除了儿女在外需要独自看病的老人，还有行动不便需要多加照顾的孕妇、残障人士等特殊人群。

“叮咚！您有新的订单！请点击确认！” 我一边揉着早上被撞疼的肩膀，一边在手机上操作起来。

“姐，有三个订单啊！等等……怎么感觉这几个人和我岁数差不多大。”表弟吃着水果的嘴巴瞬间停了下来，瞪着溜圆的眼睛十分不解。



“想不到吧！我们这个行业年轻客户也很多！不是你想的专门为老年人跑腿。”

表弟觉得诧异很正常，因为在惯常思维中，年轻人网上冲浪应该很容易学习新鲜事物才对。但实际上，即使是网络达人，也不能短时间内熟知不同医院的就诊流程。

而且很多年轻人在外打拼，身体出了问题要做手术，怕父母担心，就会在我们这儿预约手术陪诊，从院内陪护到最后病案配送到家，一步到位。

至于前景，我没法给表弟盲目画大饼。虽然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陪诊师了，能成功规避掉一些风险，但在工作过程中，还是会遇到一些始料未及的小意外。没有一份工作是容易的。

“姐，听你说的还不错，就是这个职业太冷门了。我以后想找那种一听就高大上的职业，说出去倍儿有面子的那种。”

听着他孩子气的发言，我也不恼。毕竟谁都有心高气傲的时候，幻想自己以后能有一个光耀门楣，让大家都高看一眼的工作。

再说，别看我现在和他侃得头头是道，之前我不也因为职业贵贱让自己陷入自卑当中。

说实话，刚兴起的职业容易有热度，但同样也容易因为不完善被诟病。只要这个行业能更加专业化和规范化，建立起完善的职业和风险体系，肯定会越来越好。

毕竟所有的参天大树都是从小树苗开始成长的，不是吗？

陪诊师的职业虽然普通，但它真的是一份有温度的工作。干这个工作不能恶语相向，更不能掉进钱眼里，要和患者及家属共情，带着责任心和耐心陪诊，带着爱心写下一页页注意事项。

虽然我只是这个行业里小小的一员，但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是与子女远隔千里的老人，还是无人陪同产检的准妈妈，抑或是因琐事无法脱身的宝妈和异地就诊的年轻人，都能在我的帮助下顺利就医。

生如苔花，心藏琼树。春秋弹指，愿与之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