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桌之隔的同事，成了我顶头上司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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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山今



我失业了，是自己主动请辞的，因为一场轰轰烈烈的办公室恋情。

遗憾的是，我没有从这份汹涌澎湃的爱情中获得一丝丝快乐，原因很简单，拥有这份情感的主角不是我，而是距离我仅一桌之隔的同事小薇。

她成了我顶头上司的女朋友，成为直接传达上级意见的情报员兼部门总指挥，而我也被迫成为他们手下一名埋头苦干的小兵卒。

又一次加班到深夜，我疲惫地回到宿舍，向室友说道：“我的头上有两个太阳。”

她疑惑地摸了摸我额头，“没发烧啊”。

“现在唯一感受就是混乱，极度混乱”，我补充了一句，然后直接瘫倒在床上。一整天繁重的工作后，四肢百骸不再属于我，任凭大脑中枢如何千方百计地调动也没用。

在企业里，每个部门都像是一台自行运转着的机器，内部每个零件各归其位，每个接口严丝合缝，这个庞大而又复杂的大机器才能持久有序地“轰隆隆”运作起来。

若是有一颗螺钉跑错了位置，相邻部分无法正常有序地勾连，这个庞然大物的运行便会在瞬间变得滞涩而难受。

一颗小小的螺钉，像是直接硌到了每个人的心里。

小薇很像那颗跑错了位置的螺钉，虽然每天穿着高跟鞋噔噔噔走过来，又噔噔噔走过去。但我们部门整体的沟通效率还是在这清脆频繁的走动声中，一路飙低，根本刹不住。

“这不是都定稿了吗，怎么又要改啊。”美工指着图，无奈地问道。

小薇手里拿着文件，硬声道：“张总刚和我说，还是第一版更符合公司调性。”

“不是，到底是哪里的问题我不明白。是颜色？构图？还是整张图要改？”美工皱着眉头。

“他说颜色不太好。”

“这第几次了？他能不能过来将要求说清楚，或者我去找他也行啊。”美工烦躁地拍了拍键盘，重新开始改图。

“小薇。”我喊了一句，她连忙转过头来：“这块数据有问题，我得和张总说一声”。小薇凑近我的电脑：“什么问题，你和我说，我去和他沟通。”

我无奈地说声：“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还得问他怎么解决。”

“没事，我去和他说，你先忙其他的事。”

我叹口气，开始为她讲解数据问题。“明白了吗？如果这里不处理，后台就没法看到信息了。”

“行，我懂了，你等会，我问问他。”说完，她就踩着高跟鞋快速地进办公室了。

“不行，我还是没懂张总什么意思，我得亲自问他！”美工烦躁地站起身，急匆匆地朝办公室走去，用力敲了门便直接进去。

“张总，我还是没懂画面颜色要怎么改啊？”

“小薇没和你讲吗？”张总疑惑地问。

美工焦急地用手揉头发，将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弄得更加凌乱不堪。“还是您直接和我说吧，不要让小薇一直跑来跑去，也怪麻烦的。”

美工回来时，我悄悄向他竖起了大拇指，他冲我无奈一笑，隔着空气中的汹涌暗流，我们感受到了彼此间一致的心跳。

在这对情侣第四次因意见不合而让整个部门加班时，一位平常总是穿着平底鞋笑嘻嘻的00后姑娘抄起包便摔门走了，徒留我们几个不敢走也不知说什么的成年人面面相觑。上司面子上挂不住，终于一挥手，直接散会了。

出了公司大门，才有心情静静看看这万籁俱寂的夜空。一个又大又圆的明月高悬于天空，旁边有几颗星星，散发着微小的光。

“小王，你怎么还在这里？”身后有人叫我，我蓦地回过头，正是我的上司与小薇。

我不太好意思地对他们笑笑：“今天月亮挺圆的，我拍几张照片就走。”

上司挎着女朋友向我挥挥手，“不早了，回去路上小心点”。

我道声“好”，便目送他们远去。在昏黄路灯的映照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悠长。两人紧紧挨着，走出了路灯温暖的光晕，走上了寒冷月光洒下的石子小路。



来源：全景视觉




短短三个月，我们的小小部门竟陆续走了十来个人，震惊了整个企业，上司被总经理叫去谈话。

他们说了什么我们无从知晓，但从他阴沉的面孔及苛责的工作语气中，也可窥视个大概，一定是某种敲打与警示。

在职场上，我本想像《红楼梦》里薛宝钗那样为人处世，不干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

除了完成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之外，只当自己没长嘴，只长了个耳朵，绝不议论闲谈。

这样的方法很奏效，至少让我顺顺利利地度过了风雨飘摇的三个月。即使已刻意避免惹事，有些祸事也还是像某种甩不掉的命运一样，终于还是找到了我。

起因很简单，在我们部门的日常工作中，需要定期维护和更新企业账户，这属于我和小薇共同负责的版块。

某天因我们都太忙，导致后台里出现了一个错误。

这原本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我正要解决时，上司突然出现，拧着眉头用手指指我，又指指电脑，厉声说：“再出现这种错误，直接扣钱！”同时换上了一副冷漠至极的面孔补充了一句“就是不用心”。

小薇在旁边静静看着我，不发一言。

我相信，假如我脑袋里埋了颗炸弹，一定会“轰”的一声炸开，将那间小小的办公室毫不留情地炸成粉末。

面对这样无理且不公平的指责，一瞬间我心中涌出的无数话语竟都哽在了喉咙中，像吞了个坚硬无比的鱼刺，差点忍不住要落泪。

在一个人刻意的偏颇与斜视中，一切辩解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不想像某些有冤屈的人一样，挺着脖子一遍遍申诉。我只知道，当一个上司不仅是心长偏了，屁股也歪了时，这家企业就待不成了。

我拿起包逃一般迅速赶回了“家”——我和好友共同合租的80平方米的小房，却成为那个时刻我最想沉溺的港湾。

在温暖的被窝里，我对好友斩钉截铁道，“我明天就去辞职”。

她一点不意外，只是很了然地说：“坚持不住了？”我埋在被子里，闷闷地回了声：“嗯，不受这闲气了。”

我的脑海里正在激烈的天人交战，一会是那对情侣笑眯眯地对我打招呼的情景，一会又是上司冷酷苛刻的面容。

我对好友说：“其实我也有问题，但能不能好好说话？就是讨厌他对人不对事！”

隔了会，我又说：“他不该将工作和感情混为一谈，每次小薇不高兴了，就来把我们训一通，我们是什么，出气筒吗？”

好友无奈地笑笑：“想别人干啥，管好自己就得了。好好想想这份工作是不是干得不开心？想通了就辞，别一直内耗，被无聊的事烦得没完没了。”

我琢磨了一下，拍拍大腿说：“是啊，我就是不开心啊，每天总被身边乱七八糟的关系烦着，每天都要受些冤枉气！

“工作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好像是心被困在情绪的笼子里，感受不到工作的快乐了，只有无穷尽的疲累与抱怨。”我又说。

“你应该及时止损。”“我应该及时止损。”我俩同时说道。

之后我们相视一笑，我感觉浑身都变得轻飘飘起来，像是终于从一潭泥沼中脱身一样，每个毛孔都写着如释重负。这晚，我睡了许久都不曾睡过的一场好觉。

第二天，我便将离职书放在了上司桌子上。



来源：全景视觉



职场上最费力劳心的，并非工作内容本身，而是与人交往时的那份小心翼翼与如履薄冰。

人与人的关系时而厚得像城墙，可以为恰好一致的三观而紧紧拥抱鼓掌，时而又薄得像层窗户纸，稍稍一捅便是个无法弥合的窟窿。

这种复杂的社交关系，就像小时候缠成紧紧一团的黑色橡皮筋，要费极大力气才能解开，而到下一次又缠成一团，循环往复。

我算是踩上了90后的尾巴，偶尔勉强也能装一装00后。因此当我一脚踏入职场，骨子里仍然透着这代人特有的冷漠与敏感，且有着倔强的自尊心。

不喜欢过度亲密的交往，讨厌无聊虚伪的迎合，摆不出亲热圆滑的姿态，更多时候，宁愿自己一个人独处。

在遭到不公正的对待时，想的不是如何改变企业，奋力抗争，而是独自离开，当断则断。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逃避，但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是停止内耗用时最短的捷径。

经历了一系列快速的交接手续后，我坐在工位上，静静等待着最后一次踏出公司大门。

当我发现自己像学生期待放学铃声响起那样，殷殷盼望着下班时，我便知道这个选择无比正确。

回来的路上，要穿过一条熙熙攘攘的小道，两边全都是摆摊的小贩，他们充满了机警，时常和城管们斗智斗勇，又有着用不完的热情，虽然都戴着口罩，但经过时仍然能感受到贴面而来的一浪接着一浪的叫卖。



来源：全景视觉

生意虽然不好做，但这群人却永远神采奕奕，将自己的小摊用彩灯气球装点得缤纷温暖，用麻利的手脚迎来送往着短促停留的客人。

我停下来，买了个炸鸡，作为一次胜利的小小庆祝，庆祝我终于迈出了情绪的可怕牢笼，让心情再一次飞向天空。

等待中，我与老板攀谈起来。

她烫着挺时髦的大波浪，眉毛是精心修整过的。

我问她：“这个广告牌重新换过了？”

她立刻喜笑颜开，“是啊是啊，最近刚换上的，太贵了。我爱人一定要换，说也不听。但看着是比原来高了，颜色也好看了哈”，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心里了然，怪不得炸鸡也变贵了。

不过他们这种小摊，挣的就是个薄利多销的辛苦钱，我又问：“你们平常几点收摊？”她回答：“可能到凌晨1点左右了。”她迅速包好我要的炸鸡，还是笑着说：“好在平常出摊晚，你看，我这头发就是前两天约朋友一起做的呢。”

我赞了句好看，她便笑得更灿烂了。

提着满满一袋炸鸡，看着这些热闹的小商贩，不知怎么想起了屋顶的瓦松，就那样小小的，一株一株的，在无人了解的缝隙里，野蛮而肆意地向上，生机勃勃，饱满而又热情。

不因别人的注视而或喜或悲，只是奋力地自我生长。

“生活该是这样子吧。”我心里想。混杂在这吵闹的人群里，我竟然也被一股一股的力量不断裹挟着向前了。

这天晚上，我与好友饭后散步，一路逆着地铁的人潮，向着寂静曲折的小路走去。

我忽然想起那对情侣紧紧相依的模样，于是也伸手挽住好友的胳膊，两人瞬间贴得紧紧的，让秋日的冷风无缝可钻。

能带来温暖的，不仅是炽热燃烧的爱情，也有润物无声的友情。在这个忙忙碌碌的新一线城市，我们两个闲人，带着一份难得的惬意舒心，一起抬头望月。

“今天晚上没有星星？”

“但有一个明亮的月亮。”

“这么美的月亮，只有咱们看到了。”

“那就带着其他所有人的遗憾，满足地欣赏它吧。”